“快点下去吧。”
彭秀清把军军递进窖中,凄然朝女人咧嘴一笑。
闻兰仰着头,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笑。男人眷恋地看着女人,挪动着那页青石磨。
“你也下来,我求你了——”
闻兰想爬上来已经迟了,窖口已被封了一半。她看见男人的手在抖,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。
“他们抓不到一个,会挖地三尺……你能明白我的心就行。”
女人流着泪,却不说一句话。
有什么好说的?过了四十年,闻兰还没有想到该怎样回答。几年之后有机会回答了,可他能听得到吗?他住得太遥远了,他苍老的声音传不了那么远。可惜她加入了共产党,本能再相信有什么来生,因此她心里就多一分凄楚,多了一分茫然,少了一点可以慰藉心灵的东西。
“等到天黑再出来,挪不动就喊人。”
他把窖口完全封死了,石先生,我总算没有辜负你。他在心里说。
“彭大哥,我忘不了你。”
声音从那个鸡蛋大小的磨眼轻轻飘了出来。
有这句话也就够了,他昂起头,太阳光直泻他黑洞洞的嘴巴。他不无遗憾地迎着四面吹来的热风向西走去……
她没有喊人,硬是把那页石磨推开了。她抱着军军爬了出来。
深远而浩莽的秋夜,没有丁点星光。热风叫那崩裂的脑浆粘滞住了,变成了很稠的液体,在空泛的夜空里来回流动。没有雾,或是有雾,已叫液体的热风撵到天际的尽头。没有生灵的聒噪,早已在肃杀的热风里窒息。莽莽的树林静静地伫立着,默不作语。也许它也会悲伤,却只会无声地流泪。赵河水也瞪着亮眼,但只是悄悄流出几声叹息,那股浓浓的血腥导航了她的目光,她看见那个场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