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什么公牍、记载之类的应用文,都骈四俪六地做起来,故意使得大众看不懂,这当然是一个魔道。但如个人的抒情的散文,写得“绮縠纷披,宫徵靡曼。唇吻遒会,情灵摇荡”,难道便也是一个罪状吗?在我们的文学史里,最苦的是,抒情的散文太少。六朝却是最富于此类抒情小品的时代。这,我们可以说,是六朝的最特异的最光荣的一点,足以和她的翻译文学、新乐府辞,并称为鼎立的三大奇迹。在我们的文学史里,抒情小品文之发达,除了明、清之交的一个时代之外,六朝便是其最重要的发展期了。明、清之交的散文的奇葩,不过如“昙花一现”而已。六朝散文则维持至于近三百年之久,其重要性,尤应为我们所认识。其他论难的文字,描状的史传,也尽有许多高明的述作,不单是所谓“月露之形”,“风云之状”而已。
二
抒情的散文,建安之末,已见萌芽。子桓兄弟的书札,往往忆宴游的愉乐,悼友朋的长逝,悱恻缠绵,若不胜情,已开了六朝文的先路。正始之际,崇尚清谈,士大夫以寥廓之言,坦荡之行相高,更增进了文辞的隽永。五胡之乱,士族避地江南者多,“暮春三月,江南草长,杂花生树,群莺乱飞”,在这样山川秀丽的新环境里,又浚启了他们不少的诗意文情。于是便在应用、酬答的散文之间,也往往“流连哀思”,充满了微茫的情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