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只想走进一个汉字,给生命和死亡反复读写。
4.4 生命和语言的狂欢:词语红移的曹雪芹运动
由一块石头的无数红吻,诱发了一场词语青春的曹雪芹骚乱。一方方黑色的汉字,在一个个少女的红唇上吃尽胭脂,绯色地飞起,追过银河外的星群红移。语言的新空间。
红移的词语一下击中了我。
在经史子集的随便哪一页上,我们都仰望着一个个文字的星座。每一个古老的汉字都恒星般亮着,我们似乎再也移动不了一个词的位置和距离。语言的秩序俨如亘古不变的天象。这就是语言,永远升起的是词,一代代一个个陨坠湮灭的是人。人能不能同词一同升起?或者反过来,永远升起的是人,一代代一个个陨坠湮灭的是词?
直到这一天,我竟在50岁后把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读成了一部20岁的书。词语从《红楼梦》里红移——温润的雪(薛),静静堆起无边缭乱的红芍药(史),开到最灿烂的泪花(林),以及石头吃尽胭脂的红玉(宝玉),突然苏醒了中国人的词语生命。词语的曹雪芹运动开始了。
任洪渊词典
经史子集的汉字星座 移动不了一个词的位置和距离
雪 云霓 泪
三个流转的水字 三个女孩
我渐渐触摸到了曹雪芹雪的温润。肌肤雪白的起伏,雪潮雪浪高过了她冰冷的头顶。冬天禁锢不住的雪。当纯净到冰点的肉体,沿着肌肤的雪线暖暖地伸展,严寒就是一种欲望,从雪峰雪谷的颤栗到雪崩的狂喜,是一个过程。雪,一个名词改变了原来的意义。白到了0度,如果不是为了融化自己,怎么会是雪?曹雪芹的雪线华丽得令我绝望。一条美的死亡线。不可抗拒也不能逃避的,我一次又一次逼近它,却永远也不能穿过它:每一次都在即将沉沦的一刻,雪潮雪浪又在我的前面起伏着,雪线的岸,汹涌着白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