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天回到断裂带,其实我也没怎么和姐姐说话,沉默是我们免于应对生活的某些不幸的最好方式,这样能把情绪控制在我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,不至于让人黯然神伤。好在给她们弄吃的总要花不少时间。她们不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是泡在书里,这么多年过去了,姐姐还是那么喜欢看书,这种爱好甚至遗传给了我的侄女儿。不错的教养。
晚上,还没吃饭之前,姐姐告诉我,侄女儿喜欢笛福,《鲁滨孙漂流记》,我有这本书。姐姐读的是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,加拿大作家爱丽丝·门罗的短篇小说集《幸福过了头》,她说她买了她全部的书,不过还没有读完。这本书是我在一个老教师家里买来的,他原来是断裂带小学的图书馆管理员,鬼知道这些书是从哪里来的,他卖了很多书,那些书有的盖着学校的公章,有的没有。我不管这些。我留着姐姐在读的这本书是因为我喜欢这本书的名字:幸福过了头。阴阳怪气,悲怆。我还没有读过这本书。姐姐背书似的说爱丽丝·门罗三十七岁才出版第一本书,书名是《快乐影子之舞》。真是大器晚成啊,我感叹。你也会的,姐姐说,不过最好不要太晚。读书人说的话就是不一样,我知道姐姐在说我到现在还没有结婚为兰家繁衍生息这事。我想她不该关心这事。她还没有问过任何关于爸爸妈妈的问题,也许,他们真的是她的伤口,稍微碰一下,就疼得钻心。我自然也不好说起,在姐姐看来,他们把爱和幸福都栽在我身上,就像收拢了一切的茫茫黑夜,她不过是个局外人。姐姐身上携带着和陈阿姨俗气的女儿们一样的愤怒,对一种近乎病态的观念的愤怒、耿耿于怀,一种本能的、难以熄灭的报复。姐姐的冷漠情有可原,因为她是受害者,爸爸把她的录取通知书烧掉是个重大而又不幸的转折。不过,我内心也确实怀有憧憬,我希望姐姐能够冰释前嫌,原谅两个已经被地震抛上天堂的人,毕竟她不是从石头里钻出来的。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。